昨晚,帶著正在進行第二次化療的母親一起去吃晚餐。

昨晚見到她,覺得她似乎比以往衰弱了些,雖然她的精神和體力還可以,可是我從她略帶沙啞的嗓音裡覺察出了細微的不同,不像從前的宏亮。

昨晚吃的是泰式料理,酸辣的口感滋味刺激了母親的味蕾,連日來的缺乏食欲,暫時獲得了滿足。

飯後,我和先生牽著翔翔,陪著她一起散散步逛逛街,但母親沒有一點逛街的心情,我從她默默地走著,若有所思的模樣中猜想,她一定是覺得自己老了,這些年輕流行的事物對她來說,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,當我還是十幾歲的少女,跟著母親和表姐去逛西門町的過去,離現在有二十年了。

我忽然覺得悲傷。

當我牽著兒子小小的手,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三十幾年前,母親也是這樣牽著年幼調皮的我,而當年風華正盛的母親,如今邁著緩緩的步子,走在我的前頭。三十年的光陰,像午後牆頭上閒步的貓兒,輕輕巧巧地就這樣一溜煙地過去了。我從後頭望見她再度化療後又顯稀疏的短髮,心裡一陣黯然。

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我覺得母親的一部份早已在多年前死去,和我一起生活著的,是一個和她有著相同軀殼的人。

我試著回想印象中母親的模樣,腦海中浮現出的鮮明臉龐,不是現在的她,而是三十出頭時的母親。為什麼我記憶中最鮮明的母親模樣是三十幾歲呢?是不是那時的她最快樂、最有活力,所以我的印象最深刻?

爸爸在她快四十歲那年走了,過了一年才嫁給現在的爸爸,我記得母親常在繼父上班時,對著爸爸的遺照低語流淚。她一定很愛爸爸,要不是為了養活我和兩個弟弟,我猜她一定也不想再嫁,或許,從那時開始,她的心也跟著爸爸死了。

我的母親教育程度不高,在外人眼中,是那種有點俚俗,有點自卑,人云亦云,卻又極度好強的女人,我曾經因為她的無知俚俗鄙視她,但在日漸年長之後包容了她,更在當了母親之後,重新開始理解她。

近年來,我常會想像母親已離開人世的情境,想像自己悲傷的心情,但我絕不希望這種情境成真,那意味著某種一去不再復返的狀態。

但這樣的日子能留住多久呢?我開始擔憂,因著家庭教育的緣故,我說不出我愛她,只能用三天兩頭的電話,每隔一陣子帶她出去吃飯來表達我的關心,讓她覺得安慰,也希望將來少些遺憾,即便如此,我還是希望上天能多給她幾年,越久越好。

母親已走到了人生的秋天,多希望她停下腳步,回頭看看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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