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色紀事

夜市，向來給人熱鬧、喧嘩的印象。舉凡小吃、平價衣物、用品、遊戲，皆可在一條街的腹地裡完成，它是夜晚的暫時光亮，白日的海市蜃樓。

它和真正安坐在東區裡的不夜城又不一樣。東區裡全天候的購物商城、靜巷裡徹夜狂歡的酒吧、Pub，像是頂著皇冠的公主和影城裡煙視媚行的女星，與普羅大眾最貼近的夜市，則是等待何日君再來的情婦。

除了做生意的商家，會天天去逛夜市的人們，我想不會太多，大多數的人，總是經過了一陣子，想念某小攤的美味，某小鋪誘人的飾物，或經過一段時間的衝鋒陷陣後，想在夜市擁擠的街道上，滿目平價的商品，和商家熱力招徠之中，得到一種情緒上的彌補。

從前，我偶爾也會和朋友去夜市走走，沒有特別的購物目地，純粹是隨性，看到一時興起想吃的，就花個幾拾元果腹，瞄到一件美麗的衣裳，和老板還價一番，為了得到的少許優惠沾沾自喜。在夜市裡，你不必花大把鈔票，就能拎著大包小包，讓你有豐收的感覺。

但是，今天的我，和朋友去逛夜市，卻有了不一樣的心情。

我看見越來越多的一爿小鋪和地攤的主人，有著一張年輕的臉。簡單架起的薄板上，擺滿了各色批來的流行商品；一攤攤有著各種風味的吃食，掌廚的老板，日復一日地守著那小小的、靠它養活一家大小的攤位，等待著一批批來了又去、去了又來的客人。

我看見為了生存而聲嘶力竭叫賣的人，我看見冷清的攤位裡，無奈卻沉默的臉孔，我看見那種體驗人生型的地攤老板，在閒時捧著書或雜誌排遣時間的姿態，我看見沒有店面的老板，聽見警察風聲的倉皇，我看見他們為了迎合顧客，自動降價的擔心。

我還看見家庭主夫或主婦，在一堆廉價品中挑挑撿撿，為了不豐的荷包和老板討價還價；我還看見明明心裡中意，卻超出原有預算的遺憾；但同時我也看見年紀輕輕打扮時髦，對花錢毫不在乎的男男女女。

記得去年朋友要到台南就職，我陪同她到台南找房子，那天晚上我們到夜市去買晚餐，雖然有不少攤子在營業，但可能是因為非假日，那裡的十幾盞澄黃燈泡，映照得整個區域更冷清。南部蕭條的狀況比北部早，我也提早看到了那種曲終人散的寂寥。

夜市是個充斥著太多感覺的地方，從我開始看見這些感覺時，我便失去了逛夜市的那種豐收的心情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種被掏空的感受，有點傷感，有點哀愁，就像所有曾風華一時的，沒落後的寂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