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色紀事

根據本人粗淺觀察，只有家犬才會有這樣的睡姿，若是流浪狗，全天候採警戒性姿態，定然不會有這樣的睡法。馬可先生啊，你也太相信我們了，若非我們家不吃香肉，難保哪天會受不了你的囂張，乾脆宰來做火鍋也說不定呢。

馬可就算是睡覺，也不肯安份。他熟睡時，會發出震耳的鼾聲，有時四隻狗腳還會顫抖，臉部肌肉抽慉，大約是在作夢吧，不知是否夢見被打，他突然坐起身來狂吠幾聲，讓我們忽然嚇了一跳，接著他發現周圍平靜無事，又倒頭大睡去了，留下我們在一旁莫名所以。

聽說血統越純的狗兒就越蠢，我無法證實這句話的可靠性，但套用在馬可身上，倒是一點也不假。俗話說：「好狗不擋路。」，馬可先生才不管這一套，哪裡他覺得窩得舒服，就往哪邊躺，我們這群粗心的主人，往往一不注意，不是踩到他長長的耳朵，就是他的狗腳、尾巴，於是便會被他突然拔尖地哀叫聲嚇到，以為他受傷了。不過，怪不得我們，誰教他老躺在走道上，餐桌下，生得短小就算了，偏偏還笨到不識相，果然不是一條好狗。

不知道是不是小狗都喜歡布織物，電視上舒潔衛生紙廣告裡那隻小狗，愛躺在布毯上，要拿走它還會搶。無獨有偶，馬可先生也喜歡布做的東西，平日沒事，叼塊抹布跑來跑去，運動兼玩耍，這項嗜好，讓我家的抹布經常不告而別，需要用到時，才發現芳蹤杳然，循著馬可玩耍的動線尋去，才發現可憐的抹布亂七八糟地，被拋棄它的馬可扔在角落裡。

拎起抹布，馬可的精神又來了，躍起身子想咬抹布的尾端，為了不讓他繼續作怪，我將抹布拉高，馬可以為我在和他玩，圍著我又叫又跳地，追著抹布跑。姑娘我只好祭起風神腿，朝興奮的他踹兩腳，他才明白這不是遊戲，狐疑地躲到一旁去了。

我想，或許是布的質感最接近狗媽媽溫暖又柔軟的身驅，所以小狗們才會那麼喜歡布吧。

相處了一段時間後，我們才發現，馬可先生是會哭的。記得有時老爹教訓他後，他會在狗奶奶腳邊發出嗚嗚的哼聲告狀，狗奶奶就會問他，是不是不乖被爺爺打啦？馬可似乎聽懂了奶奶的話，搖著尾巴哼得更起勁，好似向包大人申冤。

昨晚母親節，全家出去吃大餐，來我家後馬可第一次留在家裡看家。看著我們一票人突然擠在陽台穿鞋，馬可也跑到紗門口，以為我們也會帶他出去，當我們魚貫離開，關上大門時，馬可先生才發現他被獨自留在家裡，急得他汪汪直叫，盼望能把我們給喚回來，我們都走到巷口了，還能聽見他間間斷斷的呼喊。

母親節時餐廳生意極好，我們享用了鳳梨蝦球、甘貝蘆筍、東坡肉、油雞、竹笙香菇鮑魚煲、香烤牛小排、豆酥鯧魚，原本想替馬可留點菜，給他打打牙祭，可惜那些菜不是太油，就是骨頭太硬，只好由我們全部包辦了。

小弟騎機車，較我們先到家，據他說當他進門時，馬可守在門邊，尾巴猛搖亂吠兼嗚咽，小弟坐上沙發，馬可也挨上去，小弟摸摸他，馬可一邊輕咬他的手，還發出非常哀怨的嗚咽聲，只差沒掉淚而已，大概是在埋怨我們丟下他。想到他連口好吃的都沒能吃到，馬可，真是對不起你啊。

一天，狗奶奶把一塊熬湯的大骨給馬可先生磕牙，馬可如獲至寶，叼著那塊大骨啃得津津有味，他安然匐在門口腳踏墊上，好整以暇地舔舔咬咬，弄得附近都是那塊大骨的碎屑。

一會兒，馬可似乎失去了興趣，不知跑哪溜答去了，妹妹看不下去，拿了掃帚畚箕想去清掃那些碎屑，馬可突然從沙發後頭伸出小腦袋瓜，盯著妹妹的動作，他一看她是往骨頭方向前進，一個箭步衝上前去，叼了骨頭就跑。妹妹嚇了一跳，嘀咕了一句：「你以為誰要搶你那塊骨頭啊！」一邊把地掃掃乾淨。

那一整天，馬可變得神經兮兮，以前我們走近想逗弄他時，還沒碰到他，就先翻過身把肚皮露出來示好，如今有了骨頭，靠近他一點，他便露出警戒的眼神，冷不防地一聲震耳的吠叫，把毫無心理準備的我們嚇得神魂飛去一半，之後，他跑向骨頭所在地，叼起他心愛的骨頭冷冷看著我們。

下午，狗奶奶經過客廳，馬可突然惡狠狠地撲向奶奶的腳，咬住奶奶的拖鞋，這可嚇壞了一向疼他的狗奶奶，奶奶驚叫一聲，拿起家法處置，他才趕緊躲開。

唉！真是「有奶便是娘」，有了食物，六親都不認了，我們怎會養到這樣的一隻笨狗咧？

到了晚上，我們全家看電視之際，他窩在我的腳邊睡著了，時間不知不覺流逝，已是夜闌人靜時分，我也倦了，起身準備回房間睡了，誰知才站起來，就聽到腳下一陣騷動，馬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奔向骨頭，叼起它瞄瞄我，他以為我要去和他搶那塊髒骨頭啊！真是夠了！

我看還是早點離開客廳吧，免得他成了一隻神經衰弱的狗，已經夠笨了，再神經質的話，倒楣的可是我們這些可憐的主人。

隔天，發現那塊惹禍的骨頭不見了，原來狗奶奶怕馬可先生為了護食傷了我們，不顧馬可的強烈反對，硬是把那塊骨頭扔了，經過那日的折騰，想來不會有下次了，馬可，別怪我們，實在是你太白目了。

自從老爹固定每日帶他去公園散步後，只要時間一到，馬可先生就會去催促老爹出門，連下雨天都不例外。老爹被煩得受不了，總會遷就他，但要是下雨了，也只能一直對他說下雨了，不能出去。哀求未果的他明顯的心情不好，老爹和他說話都不太理人，夠跩吧。

常去公園晃，自然也會認識附近的狗鄰居。老爹說，馬可先生膽子超小，體型小他一半的小狗挑釁地咬他的長耳朵，他都不敢防衛，就只傻傻的讓對方咬；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，只要是和他一樣是短毛品種的狗兒，對他就會友善點，如果是長毛的品種，一見他就吠，作勢要撲上來攻擊。還好老爹總帶著一跟木杖護身，馬可便夾著尾巴躲在老爹身後，偏偏馬可的聲音及體型在附近也是頗有名聲，看見他老實地被比他還小的狗兒欺負，還真是氣他沒路用，怪不得老爹常說帶他出去真沒面子。

原來不只是人，連狗也是「在家一條龍，出外一條蟲。」唉！

除了老爹，家裡最不怕髒的就是小弟了，他倆還真是哥倆好，好到後來居然一起睡。起初只是偶爾讓馬可先生進房間和小弟玩耍，睏了就靠著小弟睡，睡到一半，還會和小弟搶被窩，佔據之後就不肯離開，讓小弟頗為苦惱。

後來小弟狠下心，不讓他進房睡，沒想到馬可也很固執，在小弟房門口，不停地敲門兼叫門，在夜深人靜時，特別地擾人清夢，小弟受不了，只好開門讓他進去，久而久之，馬可也認為小弟的房間也是他的房間了，可憐的小弟，連被窩都得和馬可先生分享。

還好姑娘我堅守家中最後一片淨土，從來不讓馬可進臥室，久了他也知道我們女生房間是不能進來的，但是就像政府查禁違法的事物一樣，越禁越有人去做，馬可從不放棄進來的機會。

一次妹妹夜半起床小解，忘了關好門，回房就看見馬可窩在我的書桌椅子下面，妹妹好言相勸，誘他出來，怎知越來越聰明的馬可怎麼也不上當，兩方僵持不下，我被吵醒了。了解狀況後，我告訴妹妹拿電腦桌旁的雞毛撢子揍他，沒想到超級有效，小強怕拖鞋，馬可怕棍子，一棍下去只好狼狽地衝出門口，我們才鬆了一口氣。

這樣的疏失其實偶然還是會發生，這次發生在我身上。那次我出去換茶葉，想說只離開一會，所以房門虛掩，回房後，看見馬可在床腳邊，對著我猛搖尾巴。我想到上一次的經驗，本能地轉身去拿雞毛撢子，耳邊同時聽到馬可急促的腳步聲，回頭一看，馬可已經拔腿跑了，想必他記取教訓，知道接下來沒好事，趕緊走為上策。我想不透的是，為何平日要教他的事情怎麼也教不會，這種逃命的事怎麼一點就通？到底是真笨還是假笨？

真是不得了了呢！馬可先生要去參加巴吉度家族的電視錄影節目呢！話說大弟的女友一時興起，幫馬可報名了「超級好狗命」中巴吉度家族的單元，上星期天去錄影前，馬可穿上大弟為他準備的緊身T恤，戴上太陽眼鏡，不過說實在的，還是清純的他比較漂亮。

其實我頗為擔心，馬可不會任何才藝，指令也聽不懂，上了節目，會不會給咱們家出醜，唯一安慰的是，馬可算是狗中的帥哥，只看外型，應該不會被比下去。最後，馬可帶著全家人的祝福與期望，浩浩蕩蕩地出發了。

雖然這陣子忙婚事，但還是記掛著馬可先生去錄影的情況，不知結果如何，只能興奮地述說馬可先生的事跡給在一旁默默點頭的未來狗姑丈聽。

回到家後，妹妹立刻報告錄影結果：馬可先生不負眾望，拿下第二名。更扯的是，居然因為這次錄影，讓多年未曾見面的表妹和大弟相認了！

事情是這樣的，因為小表弟結婚，大表弟和舅舅來送喜帖時，看到馬可先生才聊起，我們才知道表弟家也養了一隻五歲大的巴吉度姑娘，只是工作繁忙，若非報喜而來，表弟、妹恐怕也抽不出時間來家裡坐坐，加上大弟多年來一直賃屋而居，因此便始終見不到面，怪不得見到表妹卻不相識。

錄影那天，大弟是聽到表妹的名字，覺得很奇怪，過去提了表弟的名字，表妹很納罕，這人怎麼知道自己哥哥的名字？大弟報上姓名後，這才知道，站在面前的是親戚呢！

原本擔心馬可會給咱家丟臉，沒想到所有的巴吉度都一樣的笨，沒一隻會才藝，果然是「血統越純，狗就越蠢。」

後來表妹家的巴吉度姑娘獲得了體能獎項第一名，馬可先生是體態獎項的第二名，真是家族之光啊！

馬可不但抱了獎回來，還外帶十五公斤裝的一大袋寶路乾狗糧、一箱寶路牛肉罐頭，這下子，可為咱們家省了大半年的狗食費用了，馬可實在是太棒了啊！

聽見這樣的消息，我忍不住蹲下來，用著崇拜不已的眼神望著馬可先生，口中不住地稱讚，倒像是自己兒子得獎般地欣慰，不停地拍著他的小腦袋。馬可顯然不了解發生什麼事，為何大姑姑忽然發起瘋來，朝著自己不停地傻笑且雜唸，只好睜著疑惑的大眼戒慎安靜著。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寫于2002